清晨五点四十分,闹钟第三次响起时,我正被宿舍床板吱呀作响惊醒。迷彩服还蜷缩在床角,像只被遗弃的旧书包。走廊里已传来此起彼伏的"立正",整栋宿舍楼在六点整的哨声里苏醒。
站军姿是军训的必修课。教官要求我们以脚跟为轴心,膝盖夹紧,双手中指贴裤缝。烈日将塑胶跑道晒出沥青味,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腰带,浸透的迷彩服紧贴着皮肤,仿佛第二层皮肤。当第三颗纽扣被汗水顶开时,我听见前排小林在默念《少年中国说》,沙哑的声线在热浪中忽远忽近。教官突然吹响口哨,我们像被磁铁吸住般纹丝不动,直到他宣布"原地解散",才发现脚掌已经磨出细密的血泡。
队列训练是集体主义的熔炉。我们班因转体不齐被罚加练,教官用教鞭敲打讲台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。当第七次练习正步分解动作时,小赵突然踉跄撞上我的左臂,迷彩服摩擦处火辣辣地疼。但没人喊疼,我们像被无形的纽带串联,调整呼吸节奏,让步伐在统一节拍中震颤大地。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,在水泥地上拼成整齐的方阵。
拉歌比赛成为最明亮的记忆碎片。当隔壁连队唱起《强军战歌》,我们班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《当那一天来临》。教官摘下军帽,站在我们方阵前挥动臂膀,沙哑的歌声混着军号声,惊飞了训练场边的麻雀。那天傍晚,我们蹲在食堂台阶上分食泡面,看炊事班王班长用搪瓷缸给拉伤的腿做冰敷,迷彩裤膝盖处洇开深色水痕。
结营仪式那天下起小雨。会操表演时,我们穿着被雨水打湿的作训服,却第一次感受到整齐划一的步伐里藏着某种庄严。当校长宣布"优秀方阵"时,雨丝斜斜掠过领奖台,像给绶带镀上银边。散场后,教官把集体照塞进我手里,照片里四十张年轻脸庞被雨水冲刷得发亮,像淬火的钢。
回程大巴启动时,小林突然指着窗外喊:"看!云彩在模仿我们摆臂!"我们笑闹着把迷彩服叠进行李箱,那些被晒褪色的布料里,还藏着盐粒结晶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