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揉了揉眼睛，发现闹钟显示清晨六点半。爸爸端着青瓷碗从厨房探出头，碗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："重阳糕蒸好了，记得帮奶奶把晒干的菊花收进竹篓。"我踮脚把纸条夹进《十万个为什么》，突然听见阳台传来奶奶沙哑的喊声："囡囡快把茱萸香囊系在书包上！"

推开老宅斑驳的木门，正撞见奶奶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。她脚边堆着扎成小兔子的茱萸香囊，针脚细密得像她教我写的"孝"字。"重阳登高能驱邪避灾呢。"奶奶用布满皱纹的手指戳了戳我扎歪的鞋带，"你爷爷当年在山里迷了三天路，多亏采到带刺的野蔷薇才找到回家的路。"

七点整，我们背着装满糕点的竹篓往城郊山脚走。晨雾像轻纱裹着青石板路，远处传来卖花婆婆的吆喝声。我蹲在溪边看小螃蟹挥舞钳子，忽然被爸爸一把拉起："快看！山腰那片野菊花开得正好！"顺着他的手指望去，金灿灿的花海里隐约可见石阶蜿蜒而上，像条金蛇盘踞在青山间。

爬到半山腰时，我的运动鞋已经沾满泥巴。奶奶递给我半块桂花糖，自己却掏出个旧搪瓷缸猛灌凉白开。转过第三个弯道，忽然听见"哗啦"一声响，我差点被斜插的竹竿绊倒。爸爸扶住我时，我看见竹竿上系着褪色的红绸带，旁边躺着个系茱萸香囊的小男孩——原来他刚才在采野莓摔倒了。

继续往上爬时，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钻进衣领。奶奶的布鞋磨破了脚后跟，她却坚持要走到"望仙台"遗址。我学着《古诗三首》里的样子，把香囊系在最高处的松树枝上。回头望去，整座山仿佛在云海中浮沉，山脚下的小镇像颗翡翠嵌在绿毯上。

正午时分，我们在半山亭遇见卖糖画的老伯。他听说我们是来登高的，特意送了张刻着茱萸图案的糖纸。奶奶用糖纸包住三颗水果糖，说这是"平安糖"，要我们分别带去学校、社区和养老院。我忽然发现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："给未来的小老师"，歪歪扭扭的"孝"字旁还画着朵小菊花。

下山时，奶奶坚持要背我一段。她佝偻的脊背像片老梧桐叶，却稳稳托住我整个身体。路过开满野菊的田埂，她忽然哼起走调的山歌："重阳节，菊花黄，茱萸香，老人寿无疆......"我踮脚去够她鬓边的白发，发现那根银丝和去年重阳节的根本不是同一根。

回到老宅时，正赶上妈妈炖好重阳节的"长寿汤"。砂锅里翻滚着枸杞红枣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。奶奶把糖画糖纸夹在《重阳节民俗图鉴》里，书页间夹着去年我画的"全家登山图"。我翻开新买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，发现夹在里面的茱萸香囊不知何时开了朵小花，淡黄的香气钻进书页，和长寿汤的甜香混在一起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我帮奶奶把晒好的菊花装进竹篓。夕阳给她的白发镀上金边，她轻轻哼起走调的山歌，歌声顺着晚风飘向山峦。忽然明白为什么重阳节要吃重阳糕——原来层层叠叠的糯米面里，裹着代代相传的温暖，就像奶奶布满皱纹的手，总能把最甜的糖塞进我嘴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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