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突然变得遥远,我合上泛黄的日记本,指尖触到扉页上歪歪扭扭的"十八岁"字样。窗外暮色渐浓,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,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车棚里摔得膝盖渗血的下午,看见台灯下母亲反复誊抄的试卷,看见消毒水气味中父亲弓起的脊背——那些被时光揉碎的瞬间,此刻像散落的星子重新聚拢。
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是在初二的夏天。父亲把车把调低到胸口位置,自己蹲在车后座,双手死死攥住后座横梁。蝉蜕还挂在梧桐树梢,蝉鸣声里混着车链转动的咔嗒声。当我终于能歪歪斜斜骑出二十米时,父亲突然松手,我像断线的风筝般栽进路边的灌木丛。膝盖蹭破的伤口渗着血珠,父亲却笑着递来创可贴:"你看,现在摔跤都不疼了。"那天傍晚,车棚里散落着两把沾满泥点的雨伞,父亲的衬衫后背洇开深色的汗渍。
高三模考失利那晚,我躲在房间咬着笔杆。台灯在草稿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,像极了母亲每天清晨五点起床时窗棂上的轮廓。听见钥匙转动声,母亲端着温热的牛奶进来,却把杯子放在书桌对面。她摘下老花镜擦拭,镜片上蒙着细密的水雾:"上次物理竞赛,你也是这样攥着演算纸不说话。"我这才想起她总在深夜伏案,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棵倔强的老松。那晚我们谁都没说话,但母亲轻轻抽走我揉皱的试卷时,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。
高考前夜突发高烧,额头滚烫得能烫伤手背。父亲背着我往医院狂奔,柏油马路在雨幕中泛着冷光。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,他单膝跪地给我物理降温,后背被汗水浸透的衬衫紧贴着皮肤。护士扎针时我疼得抽气,听见他轻声哼着跑调的《送别》。凌晨三点退烧后,我看见他蜷在走廊长椅上睡着,手里还攥着给我买退烧贴的便利店塑料袋,袋口歪斜地露出半截便利店标志。
此刻雨声渐歇,暮色中的梧桐叶闪着水光。那些瞬间在记忆里重新鲜亮起来,像被雨水洗过的老照片显影出清晰边缘。原来成长不是某个宏大的时刻,而是父亲衬衫上永远带着机油味的袖口,是母亲总在餐桌上留着的半碗小米粥,是深夜书桌前相隔半米的两盏台灯。这些散落在时光褶皱里的碎片,最终拼成了支撑我走向未来的地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