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阴沉的九月清晨,我蹲在厨房的角落里,看着玻璃杯里漂浮的茶叶一圈圈沉向杯底。母亲第三次摔门而出时,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已经发白,却不敢抬头看父亲阴郁的脸。茶水在瓷砖上洇出深色痕迹,像某种无声的控诉。
沿着梧桐树影走向校门的路上,书包里装着昨天被撕碎的数学卷子。早读课的铃声里,我听见前桌小林压低声音说:"听说你爸妈..."话音被班主任的哨声掐断,但那个"离异"的词已经像块烧红的铁烙在耳朵里。教室后排传来零星的窃笑,我盯着课桌上自己用修正液反复描摹的"及格"二字,突然发现墨迹在晨光里晕染成模糊的泪痕。
午休时我在操场角落遇见转学生阿哲。这个总穿着褪色牛仔外套的男生递给我半块烤得焦黑的面包:"我奶奶说,焦糖味最接近幸福。"他校服袖口沾着机油,却能用圆规在课桌上画出完美的同心圆。我们蹲在单杠阴影里分食面包时,远处传来母亲沙哑的哭喊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。
放学后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抱着湿透的校服冲进家门,正撞见父亲把母亲的诊断书揉成团。那些密密麻麻的"乳腺增生"字样在雨水中洇成团团墨迹,混着墙角那瓶打翻的降压药,在地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地图。"你妈根本不想治病!"父亲突然暴怒,烟头在诊断书上烫出焦黑的洞,"当年要不是她..."他的咆哮被雷声吞没,我蜷缩在玄关的阴影里,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门框簌簌落灰。
深夜的台灯下,我翻开母亲藏在枕头下的病历本。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五年来的用药记录,从"逍遥丸"到"乳癖消",最后日期停在三天前。那些歪歪扭扭的笔迹旁,贴着便利贴:"今天复查,记得买桂花糕"。窗外的雨还在下,我忽然想起阿哲说的"焦糖味",原来苦涩与甜蜜,原来疼痛与治愈,原来都是生活给我们的糖衣药片。
晨雾再次漫进窗户时,我轻轻擦掉了茶渍。书包里多了本《护理学基础》,扉页写着:"给永远在等雨停的人"。走廊传来早操的哨声,我摸了摸口袋里温热的桂花糕,突然发现那些曾经让我窒息的阴霾,原来都是成长的年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