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刚过,街角的梧桐叶梢上还凝着露水,巷口的梧桐树影里已经晃动着零星的脚步声。卖豆腐的梆子声混着豆浆的咕嘟声穿透薄雾,像一串串跳动的音符叩开城市苏醒的晨门。我裹紧校服站在斑马线前,望着被雾气洇湿的柏油路面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,忽然想起奶奶总说"早市的烟火气是城市的心跳"。
卖菜摊前支起褪色的蓝布篷,张婶的竹筐里青翠的茼蒿还沾着菜园晨露。她掀开湿布露出码放整齐的西红柿,红得像一盏盏小灯笼。"今早刚摘的,沙瓤的!"她操着带着乡音的普通话,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土。隔壁的陈叔推着三轮车支起油锅,油锅里翻滚的糖油粑粑腾起金黄的雾气,甜香裹着葱香在晨风里织成一张网。穿校服的少年们三三两两挤在蒸包子的窗口,白汽模糊了他们的眼镜片,却让蒸笼上"老陈包子"四个毛笔字愈发清晰。
菜市场的拐角处,卖鱼的老周正用刮鳞刀轻刮着鲈鱼银白的鳞片。"要活蹦乱跳的才新鲜",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捏起鱼鳃,看鲜红血丝顺着指缝蜿蜒。鱼缸里墨色鲈鱼突然摆尾,溅起的水珠落在系着红围裙的老板娘肩头,她笑着用抹布擦去水渍,围裙上"诚信经营"的烫金字在晨光里微微发亮。隔壁的茶叶摊飘来龙井的清香,戴老花镜的茶客捧着紫砂壶,用长柄勺仔细舀起明前茶,说这是"春天的第一口鲜"。
我蹲在卖红薯的老汉摊前,看他将炉膛里的炭火拨得更旺。铁皮桶里翻滚的红薯裹着糖霜,甜糯的香气引得早起的遛狗人驻足。老汉用报纸包好红薯递给我时,报纸上"1982"的日期突然闯入眼帘——原来这炉炭火已经燃了四十个春秋。他教我辨认红薯表皮的"红丝纹",说这是只有本地沙壤土才能养出的特征。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,三轮车上堆满塑料瓶和旧报纸,收废品的大爷用报纸卷烟的动作,与卖茶叶的老先生用报纸包茶饼的手法竟如出一辙。
七点整的晨光漫过菜市场的红砖墙,蒸包子铺的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雾。穿西装的上班族和系蓝布围裙的主妇在鱼摊前比划价格,手机支付提示音和现金找零的硬币声此起彼伏。卖豆腐的梆子声渐渐稀疏,但豆浆桶里的豆渣仍在咕嘟冒泡,像这座城市永不停止的脉搏。我帮张婶搬完最后一筐茼蒿,发现她儿子正从大学城方向赶回来帮忙,他背包上"建筑系2023级"的贴纸在晨光里一闪一闪。
当第一辆早班车碾过斑马线,卖糖画的老王还在补锅,糖稀在铜勺里凝成凤凰形状。早市褪去喧嚣,却把温暖的光晕留在每个路人的衣襟上。那些沾着泥土的竹筐、系着红围裙的炉火、写满日期的报纸,都在诉说着比钢筋混凝土更生动的城市记忆。或许早市真正的魔法,在于它让匆忙的齿轮间始终保留着缝隙,让每个清晨都能触摸到人间烟火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