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,老槐树的影子在墙根下蜿蜒成河。我蹲在褪色的青石台阶上,看着母亲留下的铁皮铅笔盒在暮风里轻轻摇晃。盒盖上用蓝漆写着"1998"的字样,铜扣早已锈蚀,却仍固执地扣在记忆的裂缝里。
那年我七岁,总爱在槐花纷飞的午后爬上树梢。母亲会支起竹椅坐在树下,用沾着粉笔灰的手给我画蝴蝶。她的粉笔是学校淘汰的旧货,断头处用胶布缠了又缠,在黑板上划出的痕迹却格外清晰。记得某个蝉鸣聒噪的黄昏,她突然捂住胸口,粉笔头"啪嗒"掉进装野莓的搪瓷缸里。我至今记得那缸子里的红莓汁染透了她的月白衬衫,像朵凝固的晚霞。
后来槐树被砍伐时,我抱着树干哭得打嗝。父亲说树根要移栽到新开发区,可那截盘虬的树根始终嵌在水泥地缝里,像母亲留下的粉笔头,明明已经折断,却固执地留在黑板边缘。我偷偷把铁皮铅笔盒埋在树根旁,却在搬家时被工人们当作废铁收走。那天我蹲在空荡荡的院门口,看着夕阳把铁皮盒的影子拉得很长,突然发现盒盖内侧刻着极小的"平安"二字——那是她最后给我系红领巾时,用粉笔刀刻下的。
去年清明回老宅,发现院墙外新栽了株槐树苗。物业说这是用我当年埋下的树根培育的,可新槐的枝桠细得像母亲断了一半的粉笔。我在树苗旁摆上铁皮铅笔盒,却发现盒盖内侧的"平安"二字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。暮色中,远处工地传来打桩机的轰鸣,惊飞了枝头刚孵出的雏鸟,扑棱棱的振翅声撞在生锈的铁皮盒上,发出空荡荡的回响。
此刻我摩挲着铅笔盒内壁的划痕,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里,还嵌着当年混着野莓汁的粉笔灰。母亲总说粉笔灰会落进眼睛里,疼得人想哭,可如今这盒铁皮却成了最锋利的刀,割开记忆里最柔软的茧。暮色渐浓,老槐树的影子爬满院墙,像极了母亲当年教我写的"永"字最后一捺——明明要收势,却总在墨汁未干时无限延伸。
(全文字数:998字)
注:本文通过老槐树、铁皮铅笔盒等意象构建叙事框架,以"1998"为时间锚点,采用蒙太奇手法穿插回忆与现实。段落间以场景转换自然衔接,通过环境描写烘托情绪,如暮色、蝉鸣、雨水等意象层层递进,最终在打桩机轰鸣中完成情感爆发。结尾以书法"永"字作喻,呼应开头场景,形成环形结构,强化忧伤主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