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爱趴在窗台上观察楼下那棵梧桐树。春末时它刚冒出嫩芽,如今枝叶已如碧浪翻涌,树皮上深深浅浅的纹路里藏着十年光阴。这棵树像极了我的成长轨迹,在风雨中抽枝展叶,在阳光下沉淀年轮。
记得初二那年,我报名参加市作文竞赛。深夜的台灯下,我反复修改同一句话,直到稿纸被泪水晕开墨痕。母亲默默递来温热的牛奶,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桌角蜿蜒成溪。那天清晨,我发现自己竟在稿纸上画了三百多个问号,每个问号都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。决赛那天,当我颤抖着接过三等奖证书时,忽然明白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不是徒劳,而是灵魂在疼痛中拔节生长。就像梧桐树在雷雨中折断的枝桠,总会在新生的嫩芽里长出更坚韧的筋骨。
初三的体育课上,班主任突然宣布要组织三千米耐力跑测试。我望着操场红色跑道上的裂纹,想起去年体检时医生那句"心肺功能需加强"的叮嘱。当其他同学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时,我像只笨拙的蜗牛慢吞吞爬出起跑线。前两圈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加油声,到第三圈时,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膜上共振,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刺穿胸腔。就在快到终点线时,我看见看台上不知何时站满了老师、同学,他们举着自制的加油牌,像一片摇曳的星海。冲过终点那刻,我尝到了血腥味,却第一次触摸到超越自我的真实温度。后来每次经过操场,总会想起那个在极限边缘被温柔托举的自己,就像梧桐树在台风过境后,根系会悄悄向更深的土壤蔓延。
去年冬天,我作为志愿者参与社区养老院服务。八十三岁的王奶奶总把"小囡"挂在嘴边,却总把药盒和饭卡弄混。第一次帮她在智能药盒上设置提醒时,她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泪光:"我闺女在深圳,三年没回来了。"那天我们坐在飘窗边,她絮絮说着年轻时在纺织厂当女工的故事,我则把手机里她孙女的视频反复播放。当她在视频里认出重外孙女时,窗外的雪正簌簌落在梧桐新抽的嫩芽上。后来我设计出"时光记忆盒",用老照片和手写信件帮助二十多位老人重建生活节奏。看着他们重新学会系鞋带、叠衣服,我突然懂得成长不仅是个人生命的绽放,更是与这个世界温柔相拥的过程。
梧桐树在深秋会落满金黄的叶子,那些曾经鲜活的脉络最终化作春泥。但我知道,当第一片新叶在惊蛰时萌发时,整棵树都在用年轮记录着光阴的故事。成长或许就是不断与旧我告别,又在疼痛与温暖中长出新的可能。就像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叶面,在阳光下会显现出更清晰的叶脉,而我们的生命,也终将在时光的淬炼中,绽放出独特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