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。我望着讲台上那个总穿着淡青色衬衫的背影,突然想起三年前初见时的情景。那时刚升入初中,面对新环境的不安像只不安分的小兽,直到遇见林老师——她站在教室门口,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摇晃,手里夹着本翻开的教案,目光扫过我们时像春风掠过湖面,让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。
林老师教语文,却总把课堂变成流动的风景线。记得那次讲《荷塘月色》,她特意带我们去后山荷塘。暮色初临时分,她蹲在田埂边教我们辨认不同品种的荷叶,指尖抚过叶脉时轻声说:"文字就像这荷塘,要用心才能看见它的美。"有位男生当时嘟囔着要回教室,她却拉住他蹲在浮萍间:"你看这水蜘蛛,它们用脚尖走路却不沉下去,文字也该这样轻盈。"那天我们赤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,晚风送来荷叶的清香,课本里的文字突然有了温度。
最难忘的是期中考试后。我的作文得了37分,红笔批注像密密麻麻的雨点:"缺乏细节描写""情感表达生硬"。我在办公室门口徘徊许久,林老师却先发现了缩在角落的我。她递来杯温热的蜂蜜水,指着桌角未合拢的作文本:"上次你说想写奶奶纳鞋底,后来呢?"我低着头嗫嚅:"没写完。"她笑着翻开作文本,在空白处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鞋:"你看,鞋底的针脚多像时光的纹路。"那天我们聊了整个黄昏,她教我用放大镜观察奶奶布满茧子的手指,记录阳光在纳鞋底时跳跃的影子。
去年冬天流感肆虐,班里近半数同学请假。林老师每天提前两小时到校,把教室门窗擦得透亮。有次我趴在课桌上发高烧,恍惚看见她端着姜汤站在过道,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体温计。她轻轻掀开我的毯子,额角的汗珠在暖气片上蒸腾成小水珠。后来才知道,那天她刚做完甲状腺手术,却坚持要来给我们送温暖。
毕业典礼那天,林老师别上我的校徽时,金属别针擦过锁骨的触感格外清晰。她眼眶微红地说:"记得要像荷叶那样,在风雨中保持自己的形状。"我忽然明白,她教给我们的不仅是诗词歌赋,更是如何在生活的褶皱里保持诗意。就像她办公室窗台那盆绿萝,无论四季更迭,总能从砖缝里抽出嫩芽。
此刻望着讲台上的身影,粉笔又落下细碎的雪。林老师正在领读《岳阳楼记》,她沙哑的嗓音穿过三排课桌,在阳光里化作流淌的江河。我轻轻摩挲着校服第二颗纽扣——那里还别着她送我的银杏叶书签,叶脉里藏着整个秋天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