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望着远处青翠的山峦在晨光中若隐若现。溪水裹着露珠的清香从石缝间淌过,惊醒了睡在芦苇丛中的白鹭。这座被群山环抱的江南小村,就像一本泛黄的书,每一页都藏着时光的故事。
沿着青石铺就的田埂往里走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蜿蜒的玉带河。春水初涨时,河面浮着星星点点的睡莲,粉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。老人们说这条河是村子的血脉,滋养着两岸的稻田与桑林。每年谷雨时节,两岸的稻田翻涌着绿浪,农人们踩着水车的身影与远山倒影重叠,构成一幅流动的水墨画。最让我难忘的是夏日的暴雨,当乌云压满天际,河水瞬间涨得老高,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岸边洗衣妇人的木盆,却冲不垮岸边千年不倒的青石桥。
转过河湾,村东头的青砖黛瓦里飘出艾草苦香。每逢端午,整个村子都会被龙舟鼓点震醒。我至今记得九岁那年,跟着爷爷在祠堂前学包青团。糯米粉在石臼里被木槌捣得飞起细雪,艾草汁染得面团碧绿。隔壁王阿婆总会把包好的青团排成莲花状,用红丝线系上铜钱,说这样能带来好运。当龙舟赛开始时,两岸的看客们齐声呐喊,鼓声与浪涛声交织成曲,连河里的鱼群都跃出水面。
村西头的老樟树下,藏着最地道的乡音。张木匠的铺子已经传了三代人,他刻的木偶戏人总是栩栩如生。去年春节,他教我雕了只凤凰,刀尖在檀木上翻飞时,木屑像金色的雨纷纷扬扬。隔壁茶馆里,陈老板泡的龙井茶能喝出三十六道回甘,他总爱用紫砂壶讲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。最妙的是夏夜乘凉,老人们围坐在竹席上,用吴侬软语唱"蚕花戏",那些七言句子里藏着的节气歌谣,比课本上的古诗更让人记得清楚。
去年冬天返乡,发现村口的老槐树被移栽到了镇文化广场。新修的柏油路直通火车站,快递柜取代了村口的代销店。但每逢周末,总能看到穿汉服的年轻人来采风,他们举着单反站在我小时候放风筝的草坡上。村小学的教室里,老师正用多媒体教孩子们写毛笔字,宣纸上的"故乡"二字墨迹未干。
暮色四合时,我站在村口的石桥上,看夕阳把玉带河染成金红色。对岸的稻田里,晚归的农人牵着水牛走过,车灯在暮色中划出温暖的光带。晚风送来远处新戏台的唱腔,混着稻田里的蛙鸣,竟比从前更动听。这座被时光浸润的小村,就像母亲手中织就的蓝印花布,褪色的纹路里藏着永不褪色的乡愁,而新时代的针脚,正在给古老图案增添新的色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