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刚在窗外响起,我就被妈妈拽着书包带冲出了家门。暑假第一天,妈妈说要带我去奶奶家,我开心得连鞋都穿反了。奶奶住在城郊的青石村,那里有片开满野蔷薇的荒废果园,还有座爬满青苔的百年老屋。
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,我们家的老桑塔纳就发动了。后视镜里,爸爸在后排睡得东倒西歪,妈妈紧紧攥着方向盘,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。忽然,车轮碾过一块碎石,"哐当"一声,后座传来爸爸的惊呼。我回头看见他揉着被颠簸弄疼的膝盖,妈妈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:"咱们这是在闯关呢!"原来前半段路都是坑洼的土路,但妈妈用手机地图标记了三条备选路线,硬是开出了条新道。
到了村口,奶奶家的黄狗"大黄"已经蹲在槐树下摇尾巴。奶奶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,正在井台边绞湿毛巾。她看见我们,立刻转身往屋里跑,边跑边喊:"灶上煨着绿豆汤,灶膛里还煨着红烧肉!"我跟着奶奶进了堂屋,土墙上挂着的腊肉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,飘来阵阵焦香。奶奶从八仙桌上端出青瓷碗,我舀起一勺绿豆汤,冰凉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,连眼角都跟着湿润了。
第二天清晨,奶奶牵着我穿过开满野菊花的田埂。她教我辨认那些藏在草丛里的野莓:"这红的是树莓,紫的是覆盆子,要等露水干透才甜。"我们蹲在溪边石头上,用竹篮捡拾圆润的鹅卵石。奶奶的手掌很大,带着茧子的纹路像老树根,却总能稳稳托住我颤抖的手腕。当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时,奶奶从竹篮底层掏出个油纸包——里面是刚蒸好的艾草团子,热气腾腾的甜香混着艾草苦味,在晚风里飘得很远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那个暴雨突袭的傍晚。我们正在老屋天井里晾晒新摘的柿子,豆大的雨点突然砸在瓦片上。"快把柿子搬进堂屋!"奶奶的吼声穿透雨幕。我抱着竹筐往里跑,忽然听见"哗啦"一声,房顶的瓦片被风掀翻,正砸在晾衣绳上。我眼睁睁看着湿透的柿子滚落泥水里,奶奶却冲进雨中,用竹竿顶住摇摇欲坠的房梁。雨点砸在她花白的头发上,顺着皱纹流进衣领,她却顾不上擦,只是反复念叨:"别怕,奶奶在呢。"
那天晚上,奶奶用红砖砌了个灶台在院子里。我们围坐在火堆旁,她用铁钳夹起烧红的炭块,在石板上画起图案。火光映着她布满老年斑的脸,那些沟壑里仿佛藏着无数故事。"我年轻时也住在这里,"她突然开口,"那时候常有山洪冲垮田埂,但乡亲们总能互相帮着重建。"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子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珠——那是她年轻时和伙伴们捡的,"每颗珠子都藏着一段回忆,现在该传给你了。"
临走那天清晨,奶奶执意要送我到村口。她从门后拖出个木箱,箱盖上刻着"传家宝"三个褪色大字。掀开盖子,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玻璃珠,每个都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。奶奶把最红的那颗塞进我手心:"记住,遇到困难时,就摸摸这颗珠子。"车轮再次启动时,我看见奶奶站在槐树下挥手,她的身影渐渐和青石村的老墙融为一体,像幅永远定格的水墨画。
现在每当我遇到难题,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夜。奶奶用竹竿顶住房梁的背影,比任何童话故事都更让我懂得:真正的守护不是消除所有风雨,而是教会我们如何在风雨中站稳。那些藏在玻璃珠里的故事,已经悄悄在我心里长成了会开花的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