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,窗外的梧桐叶簌簌作响,我攥着被揉皱的数学试卷坐在书桌前。鲜红的"58"分像道裂痕,将放学后刚结束的家长会画面撕得支离破碎。母亲端着热牛奶推门进来时,我正盯着试卷上刺眼的红叉发呆,她却只是轻轻搁下玻璃杯,用指尖抚平我手背被试卷边角划破的伤口。
记得初三那年冬天,父亲在建筑工地摔断了尾椎骨。他裹着石膏坐在轮椅上,却坚持要给我讲他年轻时在工地扛水泥的经历。寒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,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泛黄的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扉页:"保尔·柯察金在身体瘫痪后还能写书,你这道数学题不会,就当是给保尔写封信。"母亲在旁边织毛衣,毛线针碰撞的脆响和着父亲沙哑的嗓音,织就了记忆里最温暖的背景音。
初二暑假的暴雨夜,我蹲在图书馆角落里哭。中考倒计时牌翻到"30天"那页时,班主任突然递来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那是三十年前的她,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站在漏雨的教室屋顶上。照片背面写着:"真正的勇气,是明知前路漫长仍选择相信微光。"她指着照片里屋檐下摇曳的油灯:"当年我们班在危房里考试,这个灯是全班同学轮流举着走的。"
后来在旧书市淘到《平凡的世界》,孙少平在矿井下借着矿灯读书的段落让我泪流满面。那个在黑暗中依然坚持阅读的青年,让我想起父亲病床前泛着油墨香的《战地医生》。我开始在课间用零花钱买二手书,把《解忧杂货店》夹在《数学精讲》中间,让东野圭吾的悬疑故事和奥数题互相映照。当我在月考中第一次拿到年级前十时,班主任把我的书桌整理得整整齐齐,在便签纸上画了个戴眼镜的笑脸。
去年秋天参加全国奥数竞赛,决赛前夜我突发高烧。酒店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,恍惚间看见父亲推着轮椅在工地模型前讲解力学原理,母亲在病床前握着我的手背,而班主任举着那盏三十年前的油灯站在教室门口。当我在考场写下最后一道证明题时,窗外的银杏叶正飘落在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上,像无数个鼓励的箭头。
勇气从来不是孤身跋涉的勋章,而是有人在你跌倒时递来的火柴,是暗夜里永不熄灭的星光。它藏在母亲织毛衣时缠绕的毛线里,在父亲轮椅转动的吱呀声里,在旧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上,更在你终于能直视数学试卷时,眼角闪烁的泪光中。那些曾被勇气照亮的时刻,终将成为支撑我们穿越迷雾的星群,在未来的每个至暗时刻,提醒我们:你看,光从未离开。